宋扬
每次看着父亲单位楼下的那一排盆菜,都有一种莫名的伤感。
父亲曾经在他的几亩良田里赶着牛,恍惚中看见他站在牛拉的铁耙上。将军一般指挥,高高举起的铁锄就是他的矛头。后来父亲离开了土地,跟着我进城。在我们居住的小区外,有一片被征用但尚未破土的荒地。我父亲总是叹气,因为他没抢到一块。父亲包的来历,一整块,一整块,丢了。还有人看到这种散落在城市高楼夹缝中的土地,很羡慕。
我父亲迟到了。好在小区废弃花盆里的泥土给了他暂时的安慰。我父亲的土地被分成小块,他的挖掘工具就像削尖的棍子一样简单。用一根木棍很容易就能把小锅里的软土挖出来。这种对土地的轻佻处理,让我父亲自己都有些气馁。他就像一个在战场上被打败的战败者。他离开战场后,没有精力带着他的老牛、锄头、扁担、箩筐、粪桶到处杀。
有一次,失去土地的父亲被小区的菜贼激怒了。他觉得他对那些锅碗瓢盆的所有权受到了严重的挑战。我父亲不是小气的人,那他为什么放不下盆里几棵茂盛的、被扯掉的蒜苗呢?如果我们不尽力阻止,他会把愤怒升级成社区的独角戏。大概,在父亲心里,这些不值钱的小菜所附着的汗水,已经远远超过了小菜本身的价值。这就是他试图捍卫的。
后来我才渐渐明白,农耕的习惯,已经成为在这片土地上生活过的祖先和父母心中的一种无意识。他们就像洄游的鱼,一生都在河流中奔跑,回到自己的家乡。土地是起点,也是终点。不,没办法解释为什么打了父亲一拳的90岁老人拄着拐杖去种地。在她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里,土地有一种任何灵丹妙药都无法比拟的神奇力量。
父亲在家乡留下的土地,曾经养育过他的爷爷奶奶和他的孩子。我的宝贝在哪里?当她把麦苗当成冰箱里的韭菜,当她认为甘蔗像稻草一样播种,土地就不再直接参与她生命成长的过程。老婆抱怨,一麻袋菜才几十块钱,多了就吃不完了。没必要开几个小时的车回乡下婆婆家拔菜。我的妻子知道,虽然我和土地暂时脱离了经济上的依赖,但我们内心的交流却永远继续着,互相渗透着,已经纠缠在一起。更何况我父亲的锅碗瓢盆也不是他家乡种的。——承载不了家乡的生活气息,终究尝不到乡愁!
我是“农民的儿子,世世代代农民的儿子”。我也深深赞同诗人韩牛的话3354,“人不是生在土里,而是生在沙中,还能生在哪里?”如果允许我补充的话,我想把——表达的更准确一点:“一个人不出生在家乡的土里,不出生在家乡的沙里,还能出生在哪里?”